30年來兩代港商為順德帶來瞭技術、管理、文化等多方面影響
大灣區時代將吸引更多香港人才
南都訊 7月24日，在恒基金融大廈13樓的會議室裡，與年輕的副總裁孫凌峰的談話從“接班”開始。他講起瞭一名創企前輩關於“接班”的教誨，他告誡年輕的創二代管理上要善於放權，抓住IT和審計這些重點領域。孫凌峰感慨於老一輩的超前見識，受益匪淺。
作為港籍的順企二代，孫凌峰已經開始接手父輩的企業，傳承著傢族制造業，也繼續維系著順德與香港之間的聯系。在過去的三十多年時間內，順德經濟的騰飛，都與港資進駐密切相關，內地早期的“三來一補”企業在順德逐漸萌芽，他們在那個物資短缺的年代，帶來瞭機器、技術、訂單，乃至稅收。此後，他們又帶來瞭先進的企業和社會管理經驗，為順德經濟社會發展建言獻策。如今，在大灣區提出的背景下，與孫凌峰一樣的港籍企業傢們，也將發揮更加積極的作用。
第一代
從建廠到辦教育
投資順德帶來先進技術
趙碧雲是較早投資順德的港商之一。1989年，她接手瞭當時瀕臨倒閉的大良文秀制衣廠，將香港婚紗品牌迎賓國際婚紗帶到瞭順德大良。這是她在香港一手創辦的婚紗品牌，產品銷往世界各地。
讓沒見過蕾絲的工人學會做婚紗
趙碧雲在大良出生成長，父親是香港人。改革開放之後，她隨傢人回到香港。在香港學習設計的她畢業之後就去瞭一傢婚紗店當服務員。一年之後，她看好國際婚紗市場，就走上瞭創業之路，投資婚紗店賺到瞭第一桶金。
上世紀80年代中後期，香港的婚紗市場十分興盛，趙碧雲遇到瞭一個棘手問題：訂單很多，但香港的工人大多不願意加班。
在傢鄉人的鼓勵下，她回到瞭順德，“順德工人的工資每個月比香港低一半，人力成本和土地成本都是極大的優勢。”趙碧雲回憶，當時順德百廢待興，對於前來投資的港商，傢鄉人都表現出極大的熱情，“港商就是香餑餑，因為能夠為順德帶來訂單、技術、就業崗位和稅收。”
對於大多數制造廠的工人來說，婚紗是一個全新的概念。趙碧雲介紹，改革開放初期，國人的著裝佈料顏色以黑白灰和軍綠色為主，更沒有接觸過蕾絲。
為此，她專門邀請瞭香港的師傅到順德教工人們縫制婚紗。制衣廠的工人們也成為瞭內地最早一批能夠熟練制造婚紗的工人。
在教台中二手廚具買賣授的初期，趙碧雲也遇到過難題。
“騙工人”增信心幫員工回鄉開店
“順德和香港的技術差距巨大，順德工人連制作婚紗的蕾絲都沒見過，根本不知道如何裁縫。”趙碧雲介紹，剛開始時，許多工人一時難以掌握該技術，稍不留神就會將一塊完整的佈料給毀瞭。因為不熟練，堆積的殘次品也越來越多。那時候婚紗市場主要在香港和歐美，趙碧雲清楚，這些質量不過關的產品根本達不到出口的要求。
四個月下來，倉庫裡的次品婚紗堆積如山。工人們覺得難以勝任，心生歉意，集體提出瞭辭職。
為瞭安撫工人，趙碧雲“造瞭一次假”。她請來瞭出口部門的人假裝驗收貨物，造成成功出貨的假象，而實際上這批貨物卻被清出倉庫當垃圾扔掉瞭。
工人們看到自己生產的婚紗“出口”瞭，信心大增。經過半年多的磨合後，工人技術上有瞭很大的進步，也為她在順德婚紗業界的拓展打下瞭堅實的基礎。而這批制衣工人也逐漸轉型為婚紗店的經營能手。趙碧雲介紹，為瞭滿足來自外地的員工回鄉創業的願望，她還在資金、技術甚至人員配置上加以幫助，分別在廣西、陽江、從化等地開辦婚紗分店，並聘請這些回鄉員工管理婚紗店。
用國際化視野引領順企
1986年，趙碧雲的工廠運作越來越順暢。此時，一個香港年輕人辭去瞭幹瞭兩年在銀行的安穩工作，在同學的介紹下來到順德，進入到一個他從未接觸過的行業———註塑壓鑄行業。
必經之路：從貼牌到自創品牌
這個年輕人叫甄榮輝，現在已經是容桂一傢裝備制造業上市公司的董事總經理。當時他選擇來到順德的原因很簡單，在香港，銀行是一個特別傳統、沉悶的行業，“我幾乎可以看到自己未來的樣子，而內地的市場很神秘，想過來探索”。
甄榮輝的母親是廣州人，對於剛剛開放的內地市場，他並不陌生，也見識瞭物資短缺的現實環境。1986年5月份，甄榮輝所在的公司與香港簽訂瞭合資合同，他這樣的港籍“打工仔”充當瞭兩地聯絡員的角色。他回憶，那時候機器上標示的號碼都是用膠紙粘著寫上去的，但內地當時沒有膠紙，就隻能從香港一卷卷地帶過來，“因為各種零件繁多，我的箱子經常在過關時被查”。
甄榮輝認為，她在順德工作的這30年，見證瞭中國整個快速進步的過程，從一個物資短缺國變成現在一個產品輸出國。而帶來這些變化的，甄榮輝認為除瞭國傢政策的扶持之外，最重要就是香港人帶來的管理經驗和海外視野。
“在內地從事模具行業的，十個老板有九個是在企業打過工的。”甄榮輝透露，其中有一個在成都比較成功的企業，其老板15歲的時候就在容桂的一傢港資模具廠打工。
另外，上世紀80年代香港在內地設立的工廠多數都是貼牌代工，由此也帶動瞭本地一些“土老板”從事貼牌生意，包括美的最初都是貼牌，銷往海外市場。甄榮輝稱，“隻不過美的同時又認識到內銷市場的潛力，所以貼牌和建立品牌在同步推進，並建立自己的整體銷售渠道”。
推動傢族企業改革建事業部
在行業積累瞭一定經驗之後，甄榮輝受邀加入瞭容桂伊之密，並擔任公司的董事總經理。香港成長與生俱來的國際化視野，令他意識到傳統傢族式管理模式的弊端。於是他即刻推動公司的股份制改革，並形成瞭沿用至今的事業部模式。
改制激活瞭公司員工的活力。甄榮輝稱，公司變成瞭一個平臺，邀請瞭不同領域有專長的團隊加盟，形成註塑機、壓鑄機、橡膠機等多個事業部，並對加盟的團隊實行股權激勵制度，最終實現共創互享。“大傢都是股東，可以把團隊的主觀能動性發揮到最大，把監控成本降到最低。”
在改制的幾年時間內，公司不僅應對瞭金融危機，還成功上市，現在已瞄準全球化佈局。在海外市場上，公司產品已出口銷售到全球50多個國傢，亞洲是最早開拓的市場，韓國、印尼和馬來西亞市場在2016年均表現不俗。
引入香港教育模式培育人才
差異的存在成為創新的沃土。熟知兩地社會經濟的這幫港籍順德企業傢也更早地意識到借鑒香港社會管理經驗推動內地發展的重要性。這其中，他們中很多人看到瞭教育的差異，並投註精力於教育領域。
將香港幼兒園雙語教育帶來順德
2000年，趙碧雲懷著“教育好一個孩子，帶動三代人的發展”的理念，在順德大良開辦瞭第一傢私立幼兒園。長期在順德和香港兩地來往，趙碧雲意識到兩地教育的差距，在幼兒園的教學裡，她引進瞭香港的雙語教學模式。“要想與國際化接軌，就必須學英語，英語最好的學習階段是幼兒階段。”她將國際班引入幼兒園，並且以不另收費的承諾，使更多幼兒在早期就能接受到雙語教育。每年都安排幼兒園的老師到香港、澳門等地進行培訓，學習先進的教學理念。為瞭方便傢長工作，趙碧雲還在幼兒園首創瞭寄托班，實行每周六天工作制。也考慮到傢長工作時間緊張的原因，開通瞭免費接送校車。自此，民辦幼兒園與公辦幼兒園進入瞭良性的競爭。
將“教育促進會”帶入中學
而在近些年，為瞭提升基礎教育的辦學水平，順德多個學校引入瞭社會資源，包括容桂的多傢幼兒園和大良的順峰中學等，這其中都能看到香港企業傢的身影。
2012年，順峰中學和美教育促進會成立，是當時順德首個成立此類教育促進會的公辦學校。
作為倡導人之一，葉中平被推薦為第一屆理事會理事長。葉中平介紹，這種方式借鑒瞭香港等地區的教育發展經驗，在不改變現有辦學所有制，不幹預校長辦學自主權的前提下建立的咨詢、評議機構，引進瞭社會資源的力量，對學校辦學、教育、科研等重要事項予以關註，從而提升辦學水平。
在促進會的推動下，順峰中學的授課方式也更加活躍。6月份，順峰中學就引進瞭基於移動端的異地同步直播。在這個課程中，葉中平還專門準備瞭一堂“粵港澳大灣區”的主題課程。
在順德讀書的時候曾有老師問學生：“長大後有什麼抱負？”當時作為學生的趙碧雲對這個問題沒有太多的思考。如今，對於這個問題，她有瞭自己的看法：“我相信人可以改變世界。每一個傢庭都是社會的細胞，而每一個幼兒，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到一個傢庭。每個傢庭都好瞭，這個社會就好瞭。”
新一代
傳承與發揚
為“順德美食”制造世界名片
2014年，順德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為“世界美食之都”，這讓粵菜發源地順德有瞭更高的知名度，也讓“吃貨”香港人伍智聰有瞭更多炫耀傢鄉美食的籌碼。
對於傢鄉順德，伍智聰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1999年從加拿大畢業回父親的公司工作之後，伍智聰有瞭很多機會回到內地的機會。那時候其父親伍時就已經參與瞭很多傢鄉的建設，後來還被評為順德榮譽市民，但伍智聰對於順德瞭解卻很少來自父輩，而更多的是自己的體驗。
2000年，伍智聰負責對接內地市場，工作地點在廣州番禺，有幾個客戶就是順德人，他就索性在順德大良住，一到晚上就有朋友開車帶去“揾食”。久而久之，伍智聰就癡迷於順德的美食文化，並開始向香港推介。近十年以來，各地的美食節目都非常流行，而伍智聰在七八年前就開始帶香港媒體過來“尋味順德”，包括香港美食傢梁文韜到訪順德的行程都由伍智聰安排。
去年，伍智聰當選瞭順德區第十四屆政協委員，同時，他又身兼順德區僑界青年聯誼會會長。他更加意識到要為傢鄉做更多的工作，而美食就成為其最好的切入點。去年伍智聰提交的政協提案就是如何將順德美食文化傳播出去。今年組織瞭“環球廚神”交流活動，這是伍智聰傳播順德美食的一步。
目前，順德職業技術學院正在申報“中餐繁榮計劃”的培訓基地。據順德區外事僑務局局長黃建雄介紹，基地一旦落地，將成為培訓本地餐飲人才和聯系海外華人交流學習的平臺。
伍智聰也想借廚神交流活動來推動基地落戶順德。“ 環球廚神 賽事也不會隻做一次，回去還會再聽聽香港組織方的意見。”伍智聰正在探索引進該項比賽的可能性，讓順德迎來世界名廚共同競技的盛事。
接班制造業融入本土企業傢圈子
與大多數的“創二代”相似，“接班”前的孫凌峰履歷豐富。他在香港長大，讀完高中後就到英國巴斯大學留學，學習電子電機工程。這個專業，與父親在順德創辦的恒基實業有密切聯系。
他與抗拒“接班”的創二代不同，在很小的時候，孫凌峰就把“接班”當成瞭一件傢族責任。因此本科畢業之後，他又修讀瞭工商管理。
畢業之後，他先到瞭香港的一傢美國公司上班，從事市場營銷工作。因為日本客戶較多，孫凌峰又意識到語言的重要性，在征得父親的同意之後，他又到日本遊學兩年，在一個寄宿傢庭中學習日語和當地文化。
這一段學習的經歷，讓孫凌峰能夠熟練掌握漢語、英語、粵語和日語等多門語言，他開玩笑說，“現在公司裡語言功底最好的就是我瞭”。而也正是這一段經歷，孫凌峰開闊瞭視野，能夠更加用國際化、包容化的角度去看待事物。
最初回到父親單位工作之後，孫凌峰從最基層的生產管理做起，“我考慮的就是兩點，一是如何改變公司，二是公司需要什麼？”
在一線最深刻的感受就是，中國工廠現場的混亂與日本企業的幹凈整潔形成瞭鮮明的對比。於是，他帶頭從清潔開始，並成立精益生產5S小組，負責工廠現場的整理整頓。
比之於父輩，孫凌峰也更加註重員工的感受，“現在公司的員工已經變成早期新順德人的二代，管理方式也需要與時俱進。”他舉例，要為員工提供有WIFI的居住環境。
在這些改變之後，父台中二手設備買賣親驚訝於員工自覺性的提升，也從原來的頻頻電話指揮，變成現在願意聽取他的意見，放權讓他打理。
為瞭更好地管理企業，現在孫凌峰熱衷於融入順德商界，參加各種商會，也特別註重順企老一輩的教誨。在一次與一名知名順企創始人的對話中，孫凌峰提到的問題也是如何接班？
對方提到瞭管理的放權，並提醒應該主要關註IT和審計。孫凌峰訝異於老一輩順德企業傢的超前意識，這讓他受益匪淺。
對於接手一個制造業企業，孫凌峰更加樂在其中，並更加主動地去融入順德企業傢圈子。
大灣區時代
順港更緊密為引港才出招
今年以來，灣區的概念讓香港與廣東的關系更加密切，各種“香港+珠三角城市”的談論也瞬間成為熱點。順德港企們也都敏銳地關註到這一話題，希望通過這一概念繼續拉近二者的距離。
廣深港高鐵貫通後45分鐘可到南站
葉中平是較早註意到這一概念的一位。今年的順德兩會上，葉中平率先提出大灣區有三個中心，廣州、香港和深圳，而順德處於大灣區的中心地帶，與廣州、香港和深圳有著相近的地理位置和歷史淵源，要利用好自身區域與產業優勢，實現順德城市再發展。“順德與香港地理位置相近，香港的順德鄉親又多，順德與香港的聯系十分密切。”葉中平說，香港作為粵港澳大灣區的其中一個中心，的確有許多值得順德學習的地方。
大灣區建立後，隨著交通更加便利，人群往來越發頻密，區域的概念會更加弱化，區域與區域之間能夠實現更多的共融。孫凌峰覺得，一方面，香港可以學習內地，更好、更高效地規劃自己的經濟發展，尤其要思考如何與內地的互動；另一方面，內地也可以吸收更多香港的管理經驗和人才資源。近年來，內地很多省份來港招商的力度都很大，廣東雖然距離近卻反而容易被忽視。在我的朋友圈中，不少港商都認為順德距離比較遠。但其實，隨著明年廣深港高鐵段的貫通，從香港九龍站到廣州南站大約隻需要45分鐘車程，再換乘廣佛環線或佛山2、3號線，廣州地鐵7號線延長線等，就可以直通佛山。
買房、辦工廠解決教育問題
順德位於大灣區的核心區域，應該加大對港的推介力度，尤其是對人才的吸引力。孫凌峰認為，在大灣區格局內，人才應該是國際化的，“現在香港人到內地工作，地點大多在北京上海，因為這些城市有從事藝術、建築、金融行業人員工作的領域；而在廣東，則更多的是工廠。”
在他看來，薪資差距是最大的制約因素，而這一點從工種上短期應該很難解決。因此對於吸引香港人來說，吸引他們到順德，可以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買房，一種是辦工廠。
對於前者，孫凌峰認為實現的可能性會比較簡單。原因就在於房價低，且距離在不斷縮短，這些都是值得向香港人推介的。“香港的工資水平高於佛山，對於他們來說，在佛山買房供樓是一件相對簡單的事。”孫凌峰認為，每一個香港人都有潛在的投資能力，順德應該更主動走進香港，對接資本、人才等創新資源，壯大自己。
而要實現這一點，順德還應該解決教育問題，孫凌峰建議，順德可以考慮與香港澳門的大學合作，邀請他們到這裡建設分校、研究部門或者開設一些特色課程。“可以制定一些”2+2“課程，兩年在港澳讀，兩年在順德讀，這個完全可以做到的。”
統籌：南都記者盧凱陽
采寫：南都記者盧凱陽胡嘉儀陳飛龍攝影：南都記者鄭仲(部分由受訪者提供)
(原標題：香港人在順德)
本文來源：南方都市報
責任編輯：王曉易_NE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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